(Title Card Credit: That Perfect Moment by Sabretoothed Ermine)
我對於性別一直都有種感覺:「明明就是個非黑即白的東西,為什麼我還是會時不時有所困惑?」當我獨自一人想到性別的時候,常常就只是單純的生理性徵——男生會有睪丸與陰莖,女生會有陰道與子宮。然而在與他人聊天的時候,當我不經意詢問對方某個人的性別的時候,常常就會把那個性別的社會刻板印象帶入那個人的性格當中。男生是什麼?女生是什麼?同樣的問題在不同的情境下似乎會呈現出不同面向的答案。產房裡的醫生口中的女生、問卷調查統計資料中的女生、課堂上老師口中的女生、同學同事言談之間的女生,我想在意義上是不盡然相等的。
我小時候所被灌輸的性別觀念是非常鮮明的。灌輸可能發生在平常課堂上老師對於同學的無心評價、可能發生在課本裡的卡通人物插圖、可能發生在同學家長給同學的打扮,當然也會發生在健康教育課本裡。長期灌輸下來的結果,我於是覺得男生就是朝氣活潑、喜歡機器人、穿著小短褲打球跑步,女生則是溫文儒雅、喜歡讀書、穿著洋裝扮家家酒。對當時的我來說區分性別的方式除了最直接的性徵以外,便是性格與裝扮了。一旦發現有同學擁有與生理性別不符的性格與打扮,我便會識別他/她為娘娘腔/男人婆。
人類是視覺的動物。在經歷過長期的性別認知灌輸之後,現在我在路上或者咖啡廳觀察人群的時候,大部分的情況下我不需要去伸手觸摸對方的下體便可以透過容貌、穿著、頭髮的長度、身材,去推測出這些人的生理性別。那些我可以正確預測出生理性別的多數,便是社會性別(gender)與生理性別(sex)相符的人。

這讓我想到手塚治虫畫筆下的結城美知夫,一位在《MW》漫畫中擔任惡役的男主角。結城為了復仇洩憤,不惜透過各種手段折磨並殘害他的仇人們。其中一段對銀行支店長的復仇,結城在殺害其女兒之後,易容成支店長女兒的打扮,利用支店長女兒的身份行搶銀行、騙取支店長一家大筆贖金。結城不僅在整部作品中多次易容成不同的男女裝扮,他與不同男女對象之間的魚水之歡也說明了他性格上的男女兼具。
無論結城在與不同男女對象行魚水之歡的時候是否抱持著真性情而沒有做作,他都成功地將自己套入不同的社會性別,並且吸引擁有不同性傾向的對象——在女性同事面前,他是正常的上班族;在將軍的妻子面前,他成了陰柔的歌舞伎;在另一位男主角神父面前,他則是軟弱而狡猾的男朋友。結城高超的易容技術以及可塑性高的性格,讓這些不同對象按照他的意願正確識別出他的社會性別。
手塚對於結城的描寫終究只是特例中的特例。
結城讓我回想起以前的文章當中認為自己的性別認同是女性的生理男性。這位生理男性很困擾自己無法被別人識別為女性。即便他擁有女生的性格,但他不是結城,他沒有易容天賦。你說他當然可以以生理男性之姿,加上女性的裝扮,去向世界宣稱自己是女生(如同偽娘),但他希望的不僅只是個宣稱,而是在不麻煩其他人的情況下,讓其他人打從心底真心認為他看起來,就是女生(而不是偽娘)。

不過,在獸裝的世界裡,或許這是一件可以顛覆的事情。
我覺得我在觀察路上的野狗野貓或者其他動物的時候常常會有一個微不足道的困擾,就是我不知道我現在眼前的動物牠是雄性的還是雌性的。無論我怎麼看這些動物的身體樣貌或者行為,除非我非常認真地找牠們有沒有雞雞,不然我始終沒有辦法正確判斷出牠們的生理性別。雖然不知道這與我是一個生理男性有沒有關係,但在遇到這種無法辨識的情況下,我往往會自動認定牠們是雄性,或者乾脆就不去想牠們的性別。
類似的困擾也會發生在卡通裡的擬人動物角色。以湯姆貓與傑利鼠為例子,我也不知道背後的原因,而且他們的身上沒有任何男性或者女性的特徵,我卻很直覺地認為他們就是男性角色。而 Hello Kitty 要是沒有頭頂上的蝴蝶結,我很有可能就會把她辨識為男性。類似的例子層出不窮。
同樣的狀況也會發生在獸裝上。
大致上來說,越偏向可愛風格的獸裝越會被我認為是無性別的(性別為可愛?),而寫實類的獸裝則會傾向被我歸為男性。不過如果獸裝身上有額外的穿著打扮的話,也會大大影響我對這個獸裝所呈現的性別的認知。比方說,如果獸裝有很強烈的人類女性特徵,像是長髮、突起的胸部、著裝者的女性身材、獸裝身穿的胸罩等等,這個獸裝角色會被我認定是女性,無論著裝者的性別。同樣地,如果獸裝的職業裝扮比較會讓我聯想到男性,或者說獸裝強調肌肉線條,這個獸裝角色便會被我認定是男性,同樣無論著裝者的性別。
不過雖然上面這樣說,其實我沒有辦法保證對於同一套獸裝,我對獸裝的性別認知在不同時間點會是一致的。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獸裝身上的男性女性裝扮,確實會大大地影響我對該獸裝的性別判斷。換句話說,就算獸裝在沒有裝扮的情況下我仍舊會有預設性別,一旦在獸裝上增添了男性化、女性化的裝扮——哪怕只是一個頭頂上的粉紅色蝴蝶結——都會毫無疑問地直接改變我對該獸裝的性別判斷。
我認為這是因為原先我們在判斷路上行人的性別的時候,人臉與身材會是很重要的判斷依據。但是在獸裝的世界裡,這兩樣被取代為高度客製化的非人生物樣貌。而非人生物樣貌就如同動物一般,是很難判斷其性別的(至少對我來說啦)。於是我們只得仰賴獸裝的其他元素,來協助我們推測獸裝的性別。

前些日子,我接受朋友的推坑推薦,透過拍賣買下了半套的寫實狐狸獸裝。我發現就像我對動物的性別判斷障礙一樣,我也無法識別出這隻狐狸的性別。雖然製作者說這隻狐狸在設定上是男性,但在我眼裡這隻狐狸似乎既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狐狸缺乏特定性別的外貌,讓我有點躍躍欲試,想要透過這隻狐狸獸裝,同時嘗試男性、女性的裝扮。
但是,我並不會用我本人的外表嘗試不同性別的裝扮。
我想我這個想法的背後應該是有許多個原因所堆疊的:或許我就像那些性別認同為女性的男生一樣,認為自己即便嘗試女性的裝扮,也沒有辦法被辨識為真正的女生;或許我在狐狸面具的保護之下,我可以不用擔心自我與我女性化的裝扮與姿態搭上不必要的連結;或許因為狐狸相對於我的外貌來說,更加看不出性別,而使得狐狸的女性化裝扮不致於突兀;又或許因為狐狸在我心底,帶有這麼一點男女兼具(或者男女皆無?)的性格,因此狐狸的外貌比起我的外貌更符合我的性格,也讓我更願意嘗試不同的性別裝扮,企圖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樣貌。
如果說我的小灰狐的獸設忠實地呈現出我內心裡自我的真實樣貌,那麼這隻寫實狐狸獸裝便是一場實驗、一齣戲,讓我透過這個性格多變的狐狸,不受我本人的外貌限制,探索並展現我性格的各個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