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塚的百變怪

(Title Card Credit: Ditto Wallpaper by MapleRose

這篇算是接續《翻譯:手塚的圓滑線》當中關於百變怪的論述。我想要透過百變怪的思想實驗,試圖去解構我對擬人動物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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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夢境中神秘的生物。 source: 《100分de手塚治虫》影片擷取

在沼澤附近出現了一個神秘的生物,
牠一面搖晃著,一面在那裡等待著我。
我把牠抓起來,然後把牠帶回家裡。

我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牠似乎一直在變形。
有時候變成一個女人;
有時候變成一個男人;
有時候變成一個怪物。
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喜歡動來動去的東西。

手塚老師夢境裡的百變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至少牠在形體上抽象化了。將事物抽象化有助於我們對概念的釐清。在這裡,我們只要知道百變怪是個隨時隨地都在蠕動變化、身形柔軟、沒有思想、人畜無害、單一紫色、體積大小與常人無異的生物就好了。至於牠的年紀、牠的性別、牠的喜好、牠的顏色、牠的歷史,在接下來的討論都暫時不重要。

若是說手塚老師的夢境成為了我的思想實驗的話,面對一個上面所描述的百變怪,我覺得我會渴望與牠肢體接觸,讓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我的臉龐、我的雙手、我的胸腹、我的雙腿,全面地去感受微小而巨大的生命蠕動。我或許會想辦法表達對於牠的陪伴的感謝,而牠可能在本能上會對於我給予他的肢體接觸、聲音刺激有所回應。在這樣的抽象情境下,我對牠的情感或許更加原始、更加純粹——或許是獲得生命體陪伴的安定感,或許是透過種種微弱的訊號傳遞所建立的友誼,或許是出於本能對於龐大(常人大小)生命體的愛護守護/戒慎恐懼,或許還有那麼一點點探索性接觸的衝動(但我找不到牠的性器)。

那麼,一旦百變怪開始變形了之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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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葛格!

就說百變怪變成了一隻狼的樣子好了,但是只有形狀與構造上變成了趴坐的狼的樣子——百變怪狼他並沒有變成狼的顏色,看起來只像是從朗狼模子裡挖出來的紫色橡膠模型;身上的觸感不是毛皮,而是百變怪原本類似於極度柔軟的橡膠那樣的蠕動柔滑;他不會發出狼嚎,也沒有任何狼應該有的行為,只有為了維持生命機能所發出的體液流動的聲響與類似心臟的脈動聲,至多他會用類似發出聲響一般更強烈的蠕動作為對外界訊號的回應;在百變怪狼身上聞不到任何氣味,如水一般中性。

這個樣子的百變怪狼,跟原本的百變怪相比之下,我對其投入的情感似乎不會有太大區別。的確我會試著像是抱狼葛格一樣抱著這隻百變怪狼,而狼的形體可能會讓我在抱著這隻百變怪狼的時候對其產生額外的愛戀;然而一來他缺乏動物毛皮的觸感,一來我即使是注視這隻百變怪狼的假的雙眼,他也不會因此歪頭或者想要舔我的臉頰。我認為我對這隻百變怪狼的愛戀可能還不足我對狼葛格的愛戀。

不過當我用我的鼻子碰觸百變怪狼的假的鼻尖的話,或許他會對肢體接觸有所感受而發出特定的回應吧。這或許是他唯一贏狼葛格的地方。

鼻尖的碰觸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動作,對我來說這動作是用來跟狼葛格、狐狸葛格表示親密的。鼻尖碰觸雖然不及互相磨蹭口鼻那般親暱,但也要好過只用自己的雙手摸頭、握手,或者撫摸他的下巴。對我來說,狗或者狐狸窄長的口鼻是很吸引我的。

我其實很難去理解當初是怎麼被犬科動物的口鼻所吸引的。回憶我小的時候,我並不是一個非常愛狗的人。一次被鄰居的大黑狗邊吠叫邊追著我跑讓我有好一陣子非常害怕狗。雖然我長大了,我成長後的體型讓我不再害怕被狗追趕,但那些電視上、網路上出現的可愛柴犬、黃金獵犬,或者台灣犬,也不至於讓我如此地喜歡上狗,或者狗的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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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戀與喜歡常常不僅是外表上的吸引。(Art credit: You Got Me by hax (-Lofi + Kenket))

當我這裡在說我「如此地喜歡上狗」「對狼葛格的愛戀」的時候,那些喜歡、愛戀是什麼呢?

我畢竟不是一個擅長與其他生命情感互動的小灰狐。我沒有養過寵物(蠶寶寶跟電子雞不算好嗎),與人肢體接觸的機會也是少之又少。所以或許那些我所謂的「愛戀」與「喜歡」,要不是出於我自己對於外表的審美,便是出於我對於對方性格與自己完美契合的想像。

再深入去想,我覺得其實我對於假想生命的愛戀與真實生命的愛戀,這兩者的區別,僅僅就是對於生命個體的尊重。我很清楚知道狼葛格是一個本質上沒有生命跡象的物品,所以無論我如何得去打他罵他拉扯他踢他甚至剪破他燒了他,他都不會有作為生物的反應。即使狼葛格在我的想像裡是具有生命的,即使若誰真的把狼葛格剪破燒爛了我會極度難過與憤怒,他畢竟無法像有生命的百變怪狼一樣與我互動。我的極度難過與憤怒依然是真實的,但是畢竟狼葛格沒有實質上的生命重量,我再怎麼難過,也不會比起失去百變怪狼那樣的傷心欲絕

嗎?

那麼為什麼我對於某個知名人物的逝去的難過,會比不上我對於狼葛格被燒毀的難過?

或許是因為省去了為了尊重生命個體所必經的周旋過程,所以我可以很自私地與狼葛格天天抱緊處理。在天天抱緊的過程當中,我也很自私地快速地建立了與狼葛格的情感。至於那個什麼知名人物,我若是沒有實際與對方有情感連結,或者我背著對方私自想像與對方的情感建立,我也就不會有什麼強烈的悲傷情感會湧現出來。粉絲會為歌星的病痛感到憂傷或許也是這個道理。

之前我的泛性戀主張裡,也是將「戀」抽出物理上與情感上兩個層次。這裡我想要探討的「戀」,應該是指物理層次上對擬人動物的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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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擬人動物圖裡有很多要素會讓我感到性興奮,他的口鼻也不例外。(Art credit: Red Wuf by oCe)

回到物理層次上。狗的口鼻。為什麼狗的口鼻會讓我感到些微的性興奮?

從百變怪狼的思想實驗,我可以知道對於擬人動物物理層次上的愛戀,是有很多層次的:從最主要視覺上的身體構築、觸覺上的毛茸茸觸感(還有肉墊!),甚或嗅覺上的動物氣味或者聽覺上的動物發聲。這些層次在每個人的眼中的感受也各有不同,就好比大多數的人可能都很喜歡毛茸茸的觸感,但會因此感到性興奮的人可能就不在多數;然後這些會感到性興奮的人在不同的情境下——比如說在服飾店觸摸毛茸茸的大衣,以及在獸無限會場觸摸獸裝的毛茸茸身體——有的人可能只會在前者情境感到性興奮,而有的人只會在後者情境感到性興奮,又有的人可能兩者情境都會感到性興奮。

所以其實「為什麼狗的口鼻會讓我感到些微的性興奮?」這個問句不夠明確。或許「為什麼狗的口鼻在某些情境下會讓我感到些微的性興奮?」會比較好。

下面純粹是基於個人經驗的猜想,或者說我傾向於這麼相信。所以偏誤或者不完整或者不適用於整體的可能性很大,看看就好。

最開始小的時候自己感到性興奮的對象並沒有狗的口鼻。在幾次偶然感到性興奮的契機下,發現自己追求性快感的能力。那個契機或許是自己偷偷在爸媽的衣櫃裡發現A片,然後在四下無人的情況下,偷偷拿來播放。片子裡面是成熟女性裸露胸部與下體的畫面,於是乎基於這個契機,自己原先空無一物的性偏好版圖出現了成熟女性的裸露樣貌(像是玩世紀帝國摸黑開地圖一樣)。

在這之後,無論是透過報章雜誌上的性感圖片也好、透過朋友的互通有無也好、透過後來發達的網路搜尋也好,一步一步強化讓自己對於成熟女性的性偏好(像是在地圖上蓋塔)——直到不同的視覺材料的加入。這個不同的視覺材料可能是擁有細長耳朵的精靈族、可能是兔女郎的打扮、可能是身上紋滿花豹斑蚊的女性。無論如何,這些材料或多或少滲入了動物的要素,而最終由於成功地透過這些材料達到性興奮,這些動物要素便也納入性偏好版圖當中(像是持續摸索地圖一般)。倘若沒有成功達到性興奮的話,或許這些要素就不會納入性偏好版圖了。

至於狗的口鼻是如何出現在我的性偏好版圖上,我認為或許是經過許多含有動物要素的材料的層層累積才逐漸出現的——從獸耳的要素、獸尾的要素、毛茸茸身軀的要素,一直到動物口鼻的要素。透過這些要素的組合與疊加,我才得以感受到動物口鼻帶來的性感。

這些要素要能成功納入性偏好版圖,不是單打獨鬥就可以的,而是要在適當的情境下(觀看類似的A片情境),配合原本就在性偏好版圖裡的要素(如成熟女性的身段),讓我自己能夠體會稍有不同的性感。比如說在我理解毛茸茸身軀的性感的時候,我可能沒有辦法直接從毛茸茸的身軀感受到性興奮,而是透過擁有毛茸茸身軀的成熟女性,其身上的女性性徵,理解她的性感。當我對於毛茸茸的成熟女性感受到性興奮的時候,我便認為毛茸茸身軀這個要素算是納入我的性偏好版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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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群可以擁有強大的動能 (Photo shot at FC 16′)

上面所描述的這個過程,其實還有許多環節是需要交代清楚的。

首先在前面我已經說明某個要素要能夠讓人感受到性感,光是要素本身不一定能夠達成,而是仰賴其他要素的配合以及這些要素所共同產生的情境。沒有毛的百變怪狼相對於狼葛格固然會讓我失去性致,光一件毛皮大衣卻也無法讓我產生性趣。擬人動物這個要素即使可以細分成許多子要素(獸耳、口鼻、毛、肉墊⋯⋯),但這些要素是如何呈現、如何組合的也至關重要。

另外,當我的人生經歷當中沒有機緣接觸到讓自己覺得性感的擬人動物的話,我會覺得我就跟獸迷這個詞搭不上關係了。如果你聲稱在我那個未開展的性偏好版圖裡是有擬人動物的,只是我沒有機會去探索到,那麼照這個脈絡來看,人人都是未開化的獸迷了。當然這裡又可以去辯證每個人的性偏好版圖究竟是天生既定的或者是後天雕塑的。我個人是傾向於認為是透過後天的各種要素刺激,而逐漸擴張性偏好版圖。不過,無論辯證的結果是先天還是後天,只要一個人從來沒有性感的擬人動物的視覺經驗,那個人已開展的性偏好版圖裡就一定不會有擬人動物,這個我倒是覺得蠻無庸置疑的。

這個時候,獸迷的社群就顯得相對重要。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如果沒有人去書寫、去繪畫、去討論擬人動物,我們的感官經驗裡、思想裡就不會有擬人動物的存在。那麼以現代人在資本主義下的生存方式的角度去看擬人動物文本、繪畫的生成,便很容易知道要維繫創作者持續生成這些材料,便是要以實際的金錢支持他們的生存。而從這次家有大貓的募資,便可以感受到獸迷社群在這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金主們啊!!)。再從社會達爾文的角度來看擬人動物文本、繪畫的存續的話,便是要想辦法在我們這一群喜愛擬人動物的社群達成一定程度的共識,並且向其他社群推廣這些共識,並且獲得他們的認可,讓這個社群得以存續。這個共識可能是擬人動物所擁有普遍受人喜愛的身體特徵,可能是喜愛擬人動物的社群擁有其他社群所沒有的良善特質,或者與其他社群相比之下擁有共同的刻痕。

社群還有一個重要性——同溫層。不被外人認可的性偏好,就算自己再怎麼喜歡,也會受迫於身處的環境以及接觸的身邊其他人。於是自己必須要依從環境,否定自己的性偏好。這也無非是一種對自我的打壓。倘若這個性偏好不會造成他人的損害,這種自我打壓的意義在哪裡呢?於是,同溫層便在此扮演了支持的角色,支撐自己的性偏好、支撐自己的人格。

講了蠻多跟擬人動物本身沒那麼大關係的言論,我其實最想要了解的,還是性感這件事情。即使已經將擬人動物做了各種要素的拆解,還是遠遠不足以理解整個體會擬人動物的性感的過程。要了解性感的根源,看起來勢必是要從擬人動物的藝術作品下手了。但這個下手,看看這一篇的篇幅,似乎是要留到以後了。🦊

對「手塚的百變怪」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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